丹若对她母亲说，“多给她吃点东西吧。”
妇人愁眉苦脸：“哪有钱唷，一个小囡囡，有口饭恰就算好命了。”
女孩胳膊和腿瘦得和麻杆似，好像风一吹就会断。她怯生生地问：“大夫弗来塞，吾要嫁人了，能不能给吾吃副药，流点血就好了？”
程丹若摇摇头。
母女俩满怀遗憾地走了。
然而更多时候，连药方都很难开。
中医看病，太难了。
她不是神医文主角，能瞬间辨认出是什么病症，大多数时候都很没信心。
望闻问切，望是最简单：面色潮红，多是热证，苍白多是血虚，萎黄就是脾胃虚，晦暗是肾亏，黄疸是湿热。再看舌苔，白黄腻黑，都有不同对应。
切脉就很复杂了。
什么样脉象是浮脉，什么样是沉脉，摸起来好像差不多，很难辨认。这就必须要多摸，多分辨，才能捕捉到细微差别。
可就算摸准了，中医里有多少是可以借鉴，有多少是巫医残留？
难道药方里有夜明砂，就真给人开蝙蝠便便？
然而，古人认为蝙蝠可夜间飞行，视力出众，才会名为“夜明”，现代人谁不知道蝙蝠是瞎子。
吃了这个，还能学会声波探测不成？
最好治是感冒、消化不良、扁桃体炎、扭伤和蛔虫病之类，这都有现成药方可用，依据病人情况增减药量即可。
这种治病方式放到现代，得被老师痛骂“草菅人命”。曾几何时，她根本不敢替人看病，生怕弄错，耽误一条人命。
但现在……不要怂，直接上，就当自己是赤脚医生。
人命太贱，有人她不看，一辈子也看不起。
事情已经不会更糟了，不是吗？
再说了，有病并没有那么难治疗。
比如今天，虽然大多数时候只能开个聊胜于无药方，但也踏踏实实治好了一个患者。
这户人家就住在天心寺下小镇，姓王，家境还过得去，偶尔能吃顿肉。前几日，儿子孝顺了王大娘一碗肉，谁知道吃下去后，腹痛不止，恶心呕吐。
老大娘节省，不肯就医，一拖再拖。
今日听闻程丹若在此义诊，又是个女大夫，儿媳才悄悄把婆婆送来。
婆媳二人是松江人，不会说官话，讲都是纯粹吴语。幸而程丹若在上海住过一段时日，听得懂也会讲，交流倒也没有难度。
询问得知，老妇人吃了猪肉，程丹若便问她：“老人家最近如厕，有没有看见一片片小白虫？”
和女大夫说话，远比和男大夫方便得多。
王大娘羞窘归羞窘，还是答了，且小声表示肛-门瘙痒难耐，问大夫能不能给她看一下。
程丹若笑了，这不就是女大夫意义吗？她同意了，戴上用羊肠做指套，略做检查，便确定是绦虫病。
先让老人家嚼南瓜子肉二两，再用槟榔煎水服下，中午看病，傍晚时分就腹泻不止，排出了虫体。
程丹若戴上自制口罩，查看粪便，发现头节已经排下。
“虫已经打掉了。”她微微弯起唇角，“以后别再吃没煮熟猪肉了。”
王大娘大喜，到处和人说她医术高明，药到病除。
程丹若先是忍俊不禁，复又心酸，啊，像她这样半吊子大夫，居然能得如此赞誉，穷人生活有多难，由此可见一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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